2016/06/30

椅子

攝於2014年9月15日,南大中文系十年慶晚會


攝於2016年6月29日,中文系主任室


「椅子才剛坐暖…」友人說。
我說:「是差不多啦!約好的時間到了,那就站起來走人吧。」
坐上系主任的椅子,位置不算高,責任是相當然爾的「重」。
不說「沈重」,說「重要」和「重大」好了。
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,對於新加坡本地而言,因著南洋大學的歷史,難免被寄予重望。在同樣的空間場域,每日途經和過目的,不少都是前人的記憶,與我的經歷交織重疊。
今年417日,我的新書《南洋風華:藝文.廣告.跨界新加坡》發布會上,承蒙榮譽校長徐冠林教授撥冗蒞臨,主持人柯思仁博士是在我之前的中文系主任,對談嘉賓杜南發先生畢業於南洋大學中文系,一時新舊南大話題雲集,即使活動主題在書不在中文系事務,仍免不了有關心的讀者友人詢問新舊南大中文系的異同。
那時,我回答:「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仍尊重南洋大學『自強不息』的精神,但是,做為成立於21世紀的中文系,我們不但『力求上進』,也強調『與時俱進』。」於是我又重申中文系為新加坡培養「讀者」、「作者」和「學者」的使命。根據調查結果顯示,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,有百分之七十從事文教、傳媒,以及科研的工作,正符合我們的期許。而另外百分之三十的畢業生,開創了不同的人生道路,我們也樂觀其成。畢業生的就業比例和基本薪資,與大學裡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科系的畢業生相比,毫不遜色,更增進了我們的信心。
剛接手系主任職務,馬上操辦了「學與思」國際漢學研討會,做為慶賀中文系成立十年的序曲。十五位漢學家的學術與人生座右銘,接受研究生同學們探問,合作成《學術金針度與人》一書,由我主編,新加坡八方文化創作室出版。許多讀過《學術金針度與人》的朋友告訴我,這是一本見賢思齊,窺知學者職業生涯的書,受到感動與激勵。
猶記得20147月,「學與思」國際漢學研討會閉幕式時,司儀莫忠明同學隨口說出:「我們明年見!」的結束語,我當場搖手:「明年沒有再見!」沒想到,一語成真,第二年8月,又辦學術會議了!算一算,包括和美國史丹福大學、台灣大學、韓國高麗大學,總共主辦過四次主題和參與對象不等的國際學術研討會,實踐了擔當學術交流平台的初衷。特別感謝協助的同仁和同學們,以及學院的撥款資助。每每在拖著疲累身軀回家時,慶幸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,不負期許。
四次國際學術研討會之外,我們還迎接過蘇童、黃凱德、韓麗珠等幾位駐校作家到中文系授課。舉辦過數十場公開的學術講座,其中,今年514日的「華語語系國際論壇」《備忘錄》新加坡華文小說讀本發布會,還邀請到不少新加坡資深作家參與。我在開幕式上談「書寫是為了遺忘,閱讀是為了記憶」,引發不少共鳴。
坐在系主任的椅子上,深深印證了從前我認為的:「濫用權力的方式之一,就是不讓別人好過。」「權力」不在「允許」,而在「拒絕」。輕易「允許」不能張揚威風;故意的「拒絕」,才能炫耀操控。我視系主任為行政服務的工作,而非行使權力的頭銜,從未刁難申請各種手續的同事和學生,並且將心比心,盡量講求確實與效率。我見識了人的慾望、膽怯、機巧、自私;也領會了人的包容、體貼、慷慨、真誠──這樣的磨練,是滋育我茁長成熟的養分。
椅子坐暖了,希望溫情相繼給接續的人。我離開中文系主任的辦公室,滿懷謝意,並冀望所有愛護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的朋友們,持續支持。

2016年7月2日,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「上善若水」專欄文章



椅子

攝於2014年9月15日,南大中文系十年慶晚會


攝於2016年6月29日,中文系主任室


「椅子才剛坐暖…」友人說。
我說:「是差不多啦!約好的時間到了,還是站起來走人吧。」
坐上系主任的椅子,位置不算高,責任是相當然爾的「重」。
不說「沈重」,說「重要」和「重大」好了。
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,對於新加坡本地而言,因著南洋大學的歷史,難免被寄予重望。在同樣的空間場域,每日途經和過目的,不少都是前人的記憶,與我的經歷交織重疊。
今年417日,我的新書《南洋風華:藝文.廣告.跨界新加坡》發布會上,承蒙榮譽校長徐冠林教授撥冗蒞臨,主持人柯思仁博士是在我之前的中文系主任,對談嘉賓杜南發先生畢業於南洋大學中文系,一時新舊南大話題雲集,即使活動主題在書不在中文系事務,仍免不了有關心的讀者友人詢問新舊南大中文系的異同。
那時,我回答:「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仍尊重南洋大學『自強不息』的精神,但是,做為成立於21世紀的中文系,我們不但『力求上進』,也強調『與時俱進』。」於是我又重申中文系為新加坡培養「讀者」、「作者」和「學者」的使命。根據調查結果顯示,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,有百分之七十從事文教、傳媒,以及科研的工作,正符合我們的期許。而另外百分之三十的畢業生,開創了不同的人生道路,我們也樂觀其成。畢業生的就業比例和基本薪資,與大學裡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科系的畢業生相比,毫不遜色,更增進了我們的信心。
剛接手系主任職務,馬上操辦了「學與思」國際漢學研討會,做為慶賀中文系成立十年的序曲。十五位漢學家的學術與人生座右銘,接受研究生同學們探問,合作成《學術金針度與人》一書,由我主編,新加坡八方文化創作室出版。許多讀過《學術金針度與人》的朋友告訴我,這是一本見賢思齊,窺知學者職業生涯的書,受到感動與激勵。
猶記得20147月,「學與思」國際漢學研討會閉幕式時,司儀莫忠明同學隨口說出:「我們明年見!」的結束語,我當場搖手:「明年沒有再見!」沒想到,一語成真,第二年8月,又辦學術會議了!算一算,包括和美國史丹福大學、台灣大學、韓國高麗大學,總共主辦過四次主題和參與對象不等的國際學術研討會,實踐了擔當學術交流平台的初衷。特別感謝協助的同仁和同學們,以及學院的撥款資助。每每在拖著疲累身軀回家時,慶幸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,不負期許。
四次國際學術研討會之外,我們還迎接過蘇童、黃凱德、韓麗珠等幾位駐校作家到中文系授課。舉辦過數十場公開的學術講座,其中,今年514日的「華語語系國際論壇」《備忘錄》新加坡華文小說讀本發布會,還邀請到不少新加坡資深作家參與。我在開幕式上談「書寫是為了遺忘,閱讀是為了記憶」,引發不少共鳴。
坐在系主任的椅子上,深深印證了從前我認為的:「濫用權力的方式之一,就是不讓別人好過。」「權力」不在「允許」,而在「拒絕」。輕易「允許」不能張揚威風;故意的「拒絕」,才能炫耀操控。我視系主任為行政服務的工作,而非行使權力的頭銜,從未刁難申請各種手續的同事和學生,並且將心比心,盡量講求確實與效率。我見識了人的慾望、膽怯、機巧、自私;也領會了人的包容、體貼、慷慨、真誠──這樣的磨練,是滋育我茁長成熟的養分。
椅子坐暖了,希望溫情相繼給接續的人。我離開中文系主任的辦公室,滿懷謝意,並冀望所有愛護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的朋友們,持續支持。

2016年7月2日,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「上善若水」專欄文章



2016/06/21

大門



接待來自各地的訪客,常常拍照留念。一次來自大陸的參訪團在會談結束後要求照相,我清了清會議室的白板,挪移座椅,打算安排大家的位置和空間。一位主管級的訪客說:「這裡有什麼可拍的?」
我以為他嫌白板會反光,便準備拉下投影布幕,沒想到他說:「這裡什麼都沒有,拍了也不曉得在哪裡!」
原來,他希望在「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」的招牌旁邊拍照,證明曾經「到此一遊」。
我尷尬地笑著,說:「不好意思,我們沒有這種招牌。」
他圍顧四周,問:「你們中文系辦公室在哪裡?總有寫著『中文系』的牌子吧?」
我朝會議室外指,說:「但是我們辦公室門口沒有招牌,只有玻璃門上貼了『中文系』的字樣…」他正要往外走,我接著說:「而且是和其他同樓層的科系貼在同一扇門上。」
他皺了皺眉,推了一下眼鏡。想了兩秒後說:「總有標誌性的字牌吧?」
我回答:「要不,去華裔館門口?我們開學術會議和畢業生團體照經常去那裡。那裡有『華裔館』三個大字的牌匾。」
同團其他人表示已經去華裔館照過相了。七嘴八舌,商量不出個法子。有人注意到進大學時「你們學校沒有大門。」
「是有的,有兩個…」我還在想如何解釋,以及如何在大門口有大學名稱的地方拍照。看來挺費事,離辦公室較近的大學名稱招牌接近公路匝道,恐怕行不通;另一處則遠在校園東北角,很少人會為了拍張紀念照特地前往。或者,就到那座複製的「南洋大學」牌坊下?
「『南洋大學』牌坊是大門嗎?」訪客問。
呀,說來話長,不是過去南洋大學的大門,倒是南洋大學建校紀念碑是真的國家古蹟…。
「『南洋大學』和『南洋理工大學』不一回事的吧?」訪客中有知情者。
我們倉促零亂的合影就在互相討論兩所「南大」中定格,當然,還是在不知所處的白色投影布幕前。
其實,2009年遷入新大樓前,當時位於華裔館的中文系辦公室外,是掛有名家手筆的「中文系」三個大字木牌的。可是新大樓沒有合適的牆面懸掛,我擔當系主任後,還與同事再三勘查,唯一較符合尺幅的空間是在男士廁所外,這…還是罷了!
過去曾經發生過遊客在台灣南投「日月潭」三個刻字石塊前拍照推擠的騷動事件。大家都爭著要表明「到此一遊」,「有圖有證明」,然而遊覽的時間有限,如果有人不依序排隊,或是個人占用太久,難免引起還在等候的他人不滿。於是,有人建議:「何不多立幾塊石碑?讓遊客盡興?」
「物象」與「文字」的結合,好像是一種東方式的「風景」組合和觀賞方式。文字為風景命名,定義人們的視角和幅框,沒有了「日月潭」石刻字,就彷彿無法辨識風景。人們依賴石刻字紀念自己的遊歷;也等於是被石刻字紀念了自己的行蹤。
說是「東方式」的風景觀應該是沒錯的。今年一月和韓國高麗大學合辦國際學術會議,雙方為了掛標明會議名稱和主辦單位的橫幅(塑料)布條而往復溝通。會場內外都沒有可以懸掛橫幅布條的適當位置,韓方執行的是國家級的學術研究項目,我很能理解,寫工作報告時,最好要有與會人士在橫幅布條下的大合照。
20147月,我主辦「學與思:國際漢學研討會」時,也為了找不到可以懸掛橫幅的位置而傷腦筋。我才發現,「掛會議名稱的橫幅布條」原來對很多主辦單位是沒必要的。後來,我和同事們在會場的白板後面貼掛鉤,再用繩子栓綁鉤柱,才將橫幅布條掛上。兩天的會議,我總盯著那布條,唯恐它鬆脫掉落在主講學者的頭上!而這次和韓國合作的會議會場是更新式的設備,沒有白板,真的找不到粘掛鉤的角落。結果我們設計了直立式的可移動布條,聊勝於無嘛。

在韓國的高考季節,考生會收到的傳統禮物有麥芽糖 ()或糯米糕 (찹쌀떡),這些帶有粘性的食品,預賀考生粘上(考進)理想的大學。以前還有人會把寫了名字的紙條粘在大學的大門旁邊,祈祝此人粘在此校。新加坡沒有這種習俗,大學也未必都有「有形」的大門,能找到寫有名稱的招牌就不錯了。

2016年 6月 18日,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「上善若水」專欄